这赵嘉明面上虽说这几年不会和秦作对,但没说暗地里不能不伸手助上他人一把。
刺秦一事,败了他们燕国全责承担,成了他赵国也有利,还真是会讨好处啊!
赵嘉自然不会告诉燕丹,当初他谋划刺杀秦太后一事时,调查那人身边之人,偶然现一个叫素人的婢女与秦太后的关系很有意思。倘若以实情相告,素人没准会怒而倒戈至他们一边。
这几年,他一直暗中观察着那枚棋子没有启用,未料如今时机来了,正好让燕丹当这领头羊去冲锋陷阵试上一试。
燕丹知道赵嘉打的是什么算盘,可如今他没有选择,只好冷然着眉眼派人去打探那“素人”的底细。传来的结果却是大出意料,让他起了一二分兴趣。
“你是说,秦太后骗了她?”
“是。那秦太后也是因着心怀愧疚,才会待她与别人不同。”
“没想那家伙居然当真了。”
燕丹呵笑了声,踱步拍掌目色如涌漩涡,“有趣,真是有趣!”
这秦宫,还真是稀奇古怪什么事都有,比他这燕国不知多了多少花样。
“传令下去,不管使什么手段,切要让她变成我们的人。”
“属下知道!”
就在这时,书房外有人轻轻叩响了门,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隐隐的血腥味。
“殿下,荆轲先生送东西来了。”
东宫管事垂着头,一概不问一概不管地只顾把手中盖实的楠木箱箧放至了角落几案上,俯下身做了一揖,“荆轲先生吩咐小的,务必要让殿下确认核实箱中之物。”
燕丹心头有不祥预感,皱着眉随手打开了那木箱,待看见赫然出现在视线里的那物后,却是猛然瞪大了眼,摒着呼吸直直后退了好几步,整个人肌肉绷紧至极,面庞如痉挛般抖动。
“这、这?!!”
他握着拳,脸上没有一丝血色,像是捧被瞬时焚尽的死灰。
闭目躺在那箱中的,不是别物,正是樊於期脖颈带血的头颅。
带着毅然而然的肃杀和决绝。
管事似被荆轲提醒过,一瞥见那箱中之物时,也只是眼皮跳了一跳,并未有什么惊异骇然之色。
他漠然说着,“荆轲先生与樊将军谈好了,樊将军愿以己身头颅换取殿下大业之成,只望此次真能一举成功,报得他平生生夙仇。如此……死而无憾矣。”
“他……还跟你说什么了?”
舌头仿佛被煎煮烫过,麻烈得很,所有话语都堵在喉口,积塞成一堆干哑郁涩。
“荆轲先生还说,樊将军是自愿的。望殿下能以大局为重,切勿沉溺儿女私情。”
燕丹默然着,神色漫上荒凉,看着竟有了些许老态。
“好一个儿女私情……好一个儿女私情啊!”
他闭上眼,叹息幽长而无尽。
“人剑如一,这般冷心冷情石头心,怕是连我等都难及啊……”
一颗泪痣明明道尽万般多情,却比霜花雪色还要冰凉上几分。
道的是荆轲。
也是这皑皑茫茫无处立身的大千浮世。
那一年,荆轲与燕丹同派的秦舞阳,带着燕国督亢的地图,还有樊於期的头颅,一道入秦。
易水河畔,燕丹与高渐离缄默饯行,一身素雪白衣。冷冽了芦荻。
高渐离一眨不眨地望着荆轲,脸上挂着暗淡的笑容,“你要走了,我也没什么好送你。不如临别前……我再为你击一曲吧。”
荆轲似是想说什么,定定看着他,到底摇了摇头。
此次一别,怕是只有来世再逢。就别再说什么让那人等下去了。
他强笑着,和着高渐离的拍子含泪高歌,苍凉凄凄,鸥鹭从滩涂上惊起,扑簌羽翼。
“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士一去兮不复还!”
他猝然转身衣袖翻飞,毫不留恋的背影如萧萧河风中的一道雁鸟寒踪,渐行渐远,驻成了谁眼底用生命来铭记的永恒。
那一年,春已过,消却冰峰。
易水河没能挽住一人脚步。
岸边从此多了个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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